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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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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写这篇文章的前几天，我又去了一趟距千岛湖不远的淳安县枫树岭镇下姜村。
早已不是先前那个“土墙房、半年粮，有女不嫁下姜郎”的穷村了。远山含黛，溪水淙淙；田地葱茏，瓜果已熟。初夏端阳下，一栋栋白墙黛瓦的小楼错落有致，穿行于村庄的石板路一尘不染，而民宿、酒坊，甚至咖啡屋星罗棋布，乡村旅游业正如日中天。据说，由于结合本村实际，利用生态优势发展乡村经济，这里的百姓近几年的收入都比较高，生活质量已达到高水平小康社会的指标。
不再有专吃国家救济的贫困户，没有年收入低于基本生活保障标准的家庭，没有因病、因残、因年老而衣食无着、苦苦捱日的人，也没有因懒惰、奢侈等个人原因而陷入贫困不能自拔者。陶渊明所描绘的“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已不足以道尽这里的小康生活，反倒杜甫《忆昔》一诗中的“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这个想象中的共同富裕世界，似乎更接近于眼前现实。
在下姜村，更让人欣喜的，是他们自己富了，还主动去带动周边乡村的发展。据说，下姜村迄今已与周边25个村建立了乡村振兴联合体，名曰“大下姜联合体”，发挥各自优势，抱团致富。从那座千岛湖大下姜旅游集散中心出来的游客，并非只着眼于小小的下姜村，而是在数十个平方公里范围内眺湖观山，呼吸新鲜空气，在各个村庄饱餐山珍，大包小包地购买农特产品。有人告诉我，如今，甚至与下姜村邻近的常山县不少乡镇，也借助于新修的枫常公路（淳安段），与下姜村合作发展乡村经济。腰包愈发鼓囊囊的，早已不仅是曾经贫穷的下姜人和淳安人，他们脸上从容、恬淡、怡然的表情告诉了我，高质量的生活已经牢牢握于手中。
事实上，从下姜村返杭，沿路所经过的各个地方，建德新安江、杨村桥、梅城、乾潭，桐庐富春江、莪山、江南、渌渚，富阳新登、场口、高桥、受降、银湖……处处有美丽祥和的村庄，到处是民殷财阜的地方。我们真切地在共同享有丰饶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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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把全国唯一的共同富裕示范区，确定在浙江？其理由何在，其深意如何？
年3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年远景目标纲要》公布，该文本载明，鼓励东部地区加快推进现代化，“支持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浦东打造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引领区、浙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把整整一个省的建设发展，作为全国性的示范区，这在中国历次五年规划中是极其罕见的。
“七山一水两分田”，这是浙江的地理特点，也是一项明显而重要的劣势。浙江还没什么矿产资源，不产一块油田和煤田，不可能像北方的某些城市，撩开地皮就是取之不尽的优质煤田，也不可能想出种种法子，向国家伸手要钱。
然而奇怪的是，新中国成立七十多年来，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浙江的富裕世所公认。年，该省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到元，连续20年位居全国各省（区）第一；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元，连续36年位居全国各省（区）第一。这些数字都不会带水分。
更让人叹服的，是浙江全省实实在在地走上了一条共同富裕的路子。城乡居民收入比普遍小于“2”，为全国最低的省份之一。这个十分硬朗的事实，让共同富裕示范区建设“为何由浙江，而不是由北京、江苏、广东拔得头筹”之类的疑虑顿消。
一支由外国媒体记者组成的采访团来到嘉兴农村，被这里一幢幢比别墅更美观舒适的农居房镇住。嘉兴农民骄傲地告诉外国记者，嘉兴是全中国农民收入最高的市，城乡收入比为1.61：1，农民平均收入3.98万元，比中国最繁华的上海市还要多出多元。
在金华永康市园周村，笔者亲眼所见，这里的每家农户不仅都有一幢漂亮的别墅，还都拥有可靠而稳定的收入来源，属于每户农户共同所有的集体资产，以亿元为单位予以计算。
在我的家乡，宁波慈溪，一座以生产出口小家电而出名的集镇，夜间的霓虹晃晕了一位来此谈生意的老外。老外耸了耸肩膀，夸张地说：“我这是在哪里？这里不是巴黎吗？”然而，巴黎哪有如此密匝的厂房，哪有人人都在埋头苦干的景象，街上行走的哪有这么多腰缠万贯却毫不起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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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要让这个国家、这个地区的人们摆脱贫困，是一项极其巨大、极其繁复的工程，中国的改革开放历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而要让全体人民走上共同富裕之路，且不让一个人掉队，其意义更加深远，其难度更甚，远超我们的想象。
可浙江早已在悄悄尝试，尽管有些尝试只是出于不由自主。
曾被明代戏曲家汤显祖记述为“分水悬帆就索居，沾巾信宿下桐庐”的桐庐县分水镇，向来以山清水秀受人艳羡。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由一名原上海知青重返故地，带来了简单易学的圆珠笔制造技术而引发，使分水镇竟成为中国最大的制笔基地。年产80亿支笔，制笔及配套企业余家，制笔机余台，从业人员2万，在这些令人咋舌的数字面前，你不得不承认全民动员的非凡威力，不得不承认形成产业集群之后的规模效应和竞争优势。整个分水镇早已没有闲人了，外省的富余劳力闻风而至。小姑娘灵巧的手下，一支支笔魔法般流淌而出，大珠小珠乖乖地排列在旁侧，很快把人淹没。如今，由于攀上了电商，销售面更广，产品也逐步实现了从量变到质变，走上了品牌化路子。
底层不竭的活力，在包括资源、业态、生产、市场等方面起着神奇的作用，这才是浙江的本色。改革开放以来，在浙江，像桐庐分水这样的产业集群，不知已有多少？义乌的小商品、乐清虹桥的电器、温州鹿城的皮鞋、永康的五金、绍兴的轻纺、磐安的药材……自发的民营经济冲破樊笼、势不可挡，荷包鼓胀、富甲一方才是最实在的。
“市场”这个词，到了浙江，便成了致富的同义词。在浙江，找不出哪个县域没有较大规模的专业市场，有的还有好几座。即使是丽水、衢州这些省内欠发达地区，你来到任何一座县城，甚至一座较大的乡镇，同样能发现这里有着颇显兴旺的市场。他们仿佛具备把当地的任何一种特产，不，哪怕当地没有这种特产，都能办起一座专业市场的奇特本领。海宁生产羊皮吗？余姚有大型塑料生产企业吗？浙江人的本事谁都摸不透。
虽然广东省的市场经济也很发达，可它过于集中在珠三角，而浙江模式无疑是全域性的，覆盖范围更大。没错，有了这一个个集聚财富的专业市场，浙江人还不富裕么？当然，兴办专业市场只是浙江人的其中一招罢了，能被复制、仿效的做法，还有很多。
不消说，这种自下而上的致富路径、个性鲜明的浙江发展模式，对于全国来说有着极大的参照价值。怪不得国家发改委负责人十分期待地提出，“《纲要》提出来要支持浙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主要是要探索推进共同富裕的体制机制和制度体系，形成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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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共同富裕绝非搞平均主义。西汉淮南王刘安那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欲”，迄今仍有其正确性。这个“欲”并非贪欲、邪恶之欲，它是一种情理之中的欲望、契合客观需要的向往和与社会进步相一致的期待，一旦此“欲”化为行动，富裕的实现已经不远。
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也应该由全体人民共同努力、共同创造。倡导共同致富不是简单的“均贫富”，只讲享有、不讲贡献，只讲权利、不讲义务，搞平均主义、吃大锅饭这一套肯定是行不通的。“啃老”已遭千夫所指，年纪轻轻怎么不去干活，而另一种“啃众”，即把自己的衣食，毫无理由地赖在他人、众人身上，巧取豪夺，这已不单是致富的门路问题，而是道德问题甚至是法律问题了。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诗经·魏风·伐檀》）两千多年前的古人尚且如此大声疾呼，你手脚齐全、身心健康，为何整天蹲在屋檐下晒太阳，等待他人施舍呢？
而优化资源配置、完善收入和财富分配制度，同样是共同致富之路上的必经站点。如今，共同富裕的路线图已经出炉，“限高”“扩中”“提低”便是三大招。“限高”是指合理调节过高收入，取缔非法收入，遏制以垄断和不正当竞争行为获取收入；“扩中”是指扩大中等收入群体，如以高校和职业院校毕业生、技能型劳动者、农民工等为重点，不断提高中等收入群体比重；“提低”则包括完善最低工资标准和工资指导线，扩大中低收入群体收入来源，保障劳动者同工同酬等等，其实质依然是让你必须参加生产劳动。
在浙江，懒惰是没有出路的，奇迹的创造唯有依靠勤劳、智慧和激情。鸡毛换糖，挑着货郎奔走四方，这是义乌人建立在勤勉和毅力之上的传统，这传统屡禁不绝，在改革开放初期，蔓延至数万货郎担的义乌人，干脆让百货摊位堵住了县政府。而一俟政府开闸放水，批准兴办小商品市场，十数年时间，这市场就急遽扩大，成为全世界头号小商品城。无数货郎的解放鞋踩动大地，最后嬗变出一趟趟穿越亚欧大陆的“义新欧专列”，这该付出多大的辛劳，需要多大的魄力？我曾多次蹀躞于义乌一代代小商品市场的旧址，倾听创业者足以让人泪崩的艰辛故事，不由得感慨万千。
在已被唤作临平区的乔司，一个名叫永西村的村落，我在此听到不少很励志的致富故事。乔司街道如今是杭派女装最大的生产加工基地，永西村因销售女装的电商云集，获得了“时尚云村”的时髦名称。来自安徽安庆农村的他，16岁就跟随同村人外出做了缝纫工。因做的是计件工，他每天早上7点起来干活，晚上常常干到次日凌晨两点多。“冬天睡觉我都不脱衣服的，太累了，如果冷就抱着包装好的棉衣取暖。”但因有个致富梦，心窝里总是暖洋洋的。
他发现杭州的很多服装厂老板都是裁剪制版工出身，便拼了命地学裁剪，休息时还往书店跑，脑袋伸入书中就不肯出来。琢磨出了裁剪制版的秘诀，终于在26岁那年与几个朋友一起筹资办厂，每年的收入达到七八十万。如今的他“三子”齐备，那是房子、车子和儿子。
他对那些充满创业激情、擅长吃苦耐劳的员工特别关心。
贫穷早已不是一种荣耀，凭空获得施舍只能是一份耻辱，在获得财富上不落后于他人的最靠谱方法，早已无须赘言。“击石乃有火，不击元无烟。人学始知道，不学非自然。万事须己运，他得非我贤。青春须早为，岂能长少年。”唐朝诗人孟郊的这首诗，虽然是劝导少年苦学的，但对阐明勤劳致富的道理同样适用。世间万事还不是靠自己去奋斗，别人的所得不能成为自己的贤能。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你不能是那个守株待兔，直至田园荒芜、肝肠寸断的慵者和愚者。
悦览诗周历
朗诵
芦苇岸/文
谁能说自己没有亲爱的祖国
谁不向往天晴时刻深邃的蔚蓝
在头顶倾泻圣洁
多少次我仰望的高度云淡风轻
金色太阳展开翅膀
带着信鸽的喜悦，邀我来到红船旁
这是我每天都要经过的地方
隔着烟波，向湖心岛眺望
可每一次都被南湖红船锁定目光
秀水亘古，泱泱如初
托起的信仰，代代传承
今天，这百年红船，满载力量
激励我擦亮本色的嗓音
此刻，我不是一个人在朗诵
有十四亿颗澎湃的心呼应我一同跳动
我知道，有人向着你放开歌喉
我知道，有人向着你翩翩起舞
但我也知道，一定会有一首诗
由我，这个土家族后生，为你朗诵
因为你，红船，就是我的祖国
诗人简介
芦苇岸，土家族，年迄今已公开发表作品若干，出版有诗集《芦苇岸诗选》《坐在自己面前》《带我去远方》和诗歌评论集《多重语境的精神漫游》《当代诗本论》等多部。现居浙江嘉兴。年11月3日，芦苇岸荣获年度陈子昂诗歌奖“脱贫攻坚特别诗歌奖”。
编辑李郁葱
